關于海昏侯，一個腦洞大開的故事
來源： 江南都市報 | 日期： 2024年05月10日 | 制作： 肖琳琪 | 新聞熱線： 0791-86849110
▲劉賀雕塑
▲南昌漢代海昏侯國遺址博物館
海昏縣，為漢代設置的豫章郡十八縣之一，范圍大致包括南昌市新建區北部、永修縣、安義縣、武寧縣、靖安縣、奉新縣，首任海昏侯為劉賀。三國時期，孫策將海昏、建昌附近的六個縣劃為一區，以海昏為治所，由太史慈統轄。
一年半前，大名鼎鼎的作家馬伯庸，主動透露其“南昌外孫”的身份，并坦言很想為家鄉寫本小說。但對于海昏侯的題材，他思考過，卻始終不得要領。
海昏是個神奇的地方。西漢廢帝劉賀在這里建了一座藏滿珍寶的地下宮殿，而歷史上三國名將太史慈擔任建昌都尉時，官邸也設在海昏，雖然跨越兩百多年的時空，他們之間卻牽出了一段鮮為人知的歷史……
日前，自稱半個南昌人的著名作家馬伯庸向網友大力推薦一部名為《海昏》的懸疑小說，稱贊它將海昏侯劉賀與三國時期的故事串聯起來，不僅劇情結構設置巧妙，寫活了乖張古怪的劉賀，更把海昏侯墓里的一件件文物化作一條條精心設計的故事線索，極具創意。究竟是誰腦洞大開寫活了海昏侯的故事，讓擅長歷史題材的馬伯庸也贊不絕口？江南都市報全媒體記者電話連線《海昏》作者雷克斯，獨家采訪關于《海昏》創作背后的故事。
文／本報全媒體記者段萍
圖由南昌漢代海昏侯國遺址管理局提供
馬伯庸
海昏侯是個極難寫的題材
▲“南昌”銘文青銅豆形燈
▲螭紋玉劍璏
一年半前，來到南昌的作家馬伯庸，曾主動向記者透露自己是“南昌外孫”的身份，并坦言江西深厚的歷史文化對他的文學創作有著潛移默化的影響。在那次采訪中，馬伯庸特別提到，南昌海昏侯是一個很值得創作的題材。
近日，馬伯庸在微博上向大家隆重推薦小說《海昏》，他坦言：“海昏侯墓自現世之后，一直有人在說，這位在位時間不到一個月的廢帝劉賀，太值得寫一篇小說了。毋庸置疑，海昏侯是個好題材，但也是一個極難的題材，看似戲劇性拉滿，要素卻很散亂，很難尋到一個堅實的抓手，提綱挈領地把那些散珠碎玉一道拎起來。”他甚至透露，“作為半個南昌人，我其實也偷偷想過寫海昏侯，可惜始終不得要領。”
馬伯庸推薦《海昏》的理由是：這部小說終于讓他看到了“創作海昏侯的完美解決方案”。“如果尋常作者來寫，多半會寫海昏侯與霍光在一個月的限定期，展開波譎云詭而又驚險萬分、層層反轉的宮廷內斗；稍有情懷的作者，可能會聚焦于劉賀被貶昌邑到遷移海昏之間，寫他內心的掙扎與不甘；或許還有人獨辟蹊徑，寫成《達·芬奇密碼》，通過現代人借助一件件文物，去揭示當年的某些陰謀等。”
馬伯庸認為，《海昏》的成功就在于完全沒被這種慣常思維所束縛，“開篇最亮眼的是它的結構，采取的是一個驚人的雙線敘事方式。每一章都分成陰、陽兩篇，一條線從劉賀得知自己要進京登基開始講，另外一條線則遠遠拋到了幾百年后的三國時期。兩條相隔幾百年的故事線，相錯發展，兩者的連接，恰好就是海昏侯墓里的種種明器”。
《海昏》每一章的故事都與一件器物有關，每件器物都巧妙地在兩條線的敘事中發揮著作用。馬伯庸稱贊，“這是個很有創意且很有勇氣的寫法，它要耗費創作者大量的心神去構造‘連接性’，一旦連接性不能讓讀者信服，整篇小說都會坍塌”。
僅有結構上的出色創意，還不足以成為杰作。馬伯庸強調，更難得的是，《海昏》的筆調中，滲著一種“漢味兒”，這是相當不易的事。“寫古代題材，要寫出屬于特定時代的獨一無二的氛圍，難度很大，不是只靠堆砌器具名詞就能做到，往往需要深入角色內心，從內向外去建構。”
《海昏》寫活了乖張古怪的劉賀，這個人物所袒露出的生死哲學與人生態度，充滿了鬼魅般的詩意。這是魂，也是核，是文章的眼。
劉賀與太史慈
兩個性格對稱的角色
▲青銅蒸餾器
▲銀扣金箔貼飾漆盒
記者在豆瓣閱讀上看到，《海昏》于2023年10月開始發布，直至今年2月4日完結，全文22萬字。故事講述西漢元平元年，昌邑王劉賀奉詔入宮繼承大統，卻在短短27天里被廢黜為庶人，成為兩千年來在位時間最短的皇帝。在這個過程中，有人想他死，有人想他活，唯獨他自己一點兒也不在乎。東漢建安六年，一批金餅流入豫章市場，布衣百姓劉基被指定來協助偵查。陽間計，陰間器，在一件件奢華殉葬品的線索指引下，牽扯出一宗撼動江東的摸金計劃……
在豆瓣閱讀的評論中，網友們對《海昏》的認可也高度一致。網友“Lawliet”說：“作者并不是簡單寫個吸引人的故事，而是將更宏大的討論融入其中，估計這也是多年來潛藏心中的故事由此生根發芽，展現出厚積薄發的力量。”
采訪中，記者了解到，雷克斯是一名“90后”，廣東人，《海昏》是他的首部長篇小說。雷克斯告訴記者，自己特別喜歡三國時期的歷史，“可以說是三國‘骨灰粉’”。關于小說創作，雷克斯并沒有太多的經驗，上一次還是10年前，寫過一篇關于三國人物太史慈的短篇小說，“當時那個短篇在一些校園刊物上發表了，在朋友中反響也很好”。
雷克斯花費了4個多月的時間創作《海昏》，他透露，再次拾筆想寫這部長篇小說實屬機緣巧合，“去年下半年，我偶然間翻到有關南昌旅游的資料，看到海昏侯國遺址博物館的介紹”。
在了解海昏侯劉賀和關于他生平故事的過程中，雷克斯突然想到，自己喜歡的三國人物太史慈在被任命為建昌都尉時，治所就設在海昏。“我意識到海昏侯劉賀和太史慈之間，是有可能作為雙生關系來寫一個陰陽雙線故事。”這個發現令他興奮異常，10年前之所以只寫了太史慈的短篇小說，就是因為故事過于單薄而無法寫長。
此時的雷克斯從未到過江西，也未去過南昌漢代海昏侯國遺址博物館（以下簡稱海昏侯國遺址博物館），于是他開始廣泛收集和閱讀跟海昏侯相關的一切資料，“包括出版物和文物相關的圖冊，還有一些研究論文等”。閱讀的大量資料中，雷克斯認為對他幫助最大的是北京大學歷史學系教授辛德勇寫作的《海昏侯劉賀》《海昏侯新論》兩本書；文物出版社出版的《海昏藏美》，則讓他通過高清精美的圖冊對南昌漢代海昏侯國遺址博物館里的重要文物有了清晰了解。全國專家對海昏侯墓各種研究和解讀的論文也對雷克斯頗有啟發，“比如有一篇論文對當盧上面畫像的解讀，我覺得非常浪漫，就把它用到了小說里”。
據史書記載，劉賀在當皇帝的27天時間里做了很多看起來十分荒唐的事情，紀錄片《海昏侯》在對劉賀性格進行推斷時，也給他貼上了政治幼稚、不守規矩、身體很弱等標簽。但雷克斯在小說《海昏》里塑造的劉賀，“和常人完全不一樣，有著非常強烈的個人意趣，把流星一樣短暫的人生過成極致追求理想的過程”。小說里太史慈的人生則是另外一個方向，“同樣是流星一樣的人生，他要的是名垂青史”。
雷克斯用自己的方式對劉賀進行了重新解讀，“劉賀與太史慈，是性格上有著對稱性的兩個角色，他們都在海昏這個地方做了自己認為有意義的事情”。
探訪海昏侯
尋找歷史的痕跡
▲玉舞人
▲日月四神錯金青銅當盧
直至去年11月，當《海昏》的創作即將進入海昏和海昏侯墓內容階段，雷克斯啟程來到了南昌。
他說，當走進海昏侯國遺址博物館時，那些早已爛熟于心的文物看起來是那樣的熟悉，但又有著全新的感受。“去之前我看到的圖片和細節的描述，可能比我在現場看到的還要深入，但是沒有看到實物之前，我很難產生真正的共情，去感受那些器物在兩個不同時代可能發生的事情。”
那一次來南昌，雷克斯要為自己創作《海昏》完成兩件事。一是在寫《海昏》初期就定下，每個章節都用一件海昏侯墓里的文物來命名，“這只有在去了海昏侯國遺址博物館后，我才能真正地把要用到的文物挑選出來”。《海昏》共有15個章節，采用了海昏侯國遺址博物館里的14件文物，包括杮子金、漆盒、青銅豆燈、玉舞人等，最后一章則為發現海昏侯劉賀墓的“墎墩山”。
另外一件事，則是雷克斯為《海昏》的創作進行了一個很大膽的“腦洞設定”，他把《三國志》里記載的一個位于潦河之上的很小很冷門的山賊寨子，與劉賀墓的墎墩山并成了一個地方，“這是小說里設置的一個最重要的橋梁，可以把劉賀和太史慈兩個處在平行時空的故事連接起來”。
雷克斯需要去實地證實自己的大膽設想，會不會有明顯的歷史硬傷？“為此，我去看了海昏侯墓周邊的環境，去永修看了潦河、修河，覺得從可能性上來說，兩地合二為一沒有很明顯的硬傷。”他認為，歷史上的潦河河道發生過巨大的改變，這為他留出了創作的空間，“在把這個地點確定之后，陰陽兩篇的故事就順暢地嫁接起來了”。
雷克斯透露，創作《海昏》時，他學習了馬伯庸的“三明治”法，“要有遵從史實的嚴謹態度，要在生活細節上還原歷史，凸顯人物的時代質感，還要有作者的大開腦洞”。所以，當《海昏》得到了馬伯庸的認可時，雷克斯很開心，“這對我來說是特別重要的一件事情”。
海昏侯國遺址博物館
具有“網紅”特質
《海昏》深受網友喜愛，很多讀者讀了小說后被成功“種草”海昏侯國遺址博物館，表示一定要去南昌看看。雷克斯說，《海昏》之所以采用了很多的文物，正是為了強化人們去博物館的意義。
“我們為什么要去看以前的人死后留下來的東西，為什么要去看墓冢，為什么要去看明器？”雷克斯認為，這些看似跟我們現代生活已經沒有直接關系的東西，里面蘊藏著中式的浪漫、美學和哲思。“這些千百年前留下來的東西，到今天依然熠熠生輝，仍然具有非常重要的價值和意義，它們主人的故事依然在廣為流傳。”
《海昏》里的劉賀醉心于墓葬文化，一生追求漢代視死如生的生死觀，建造偌大的海昏侯墓，正是希望“可以打敗時間”，創造死后依然能千秋萬世的“永恒”。網友“飛光飛光”在評論中感嘆，“一口氣看完，悵然若失，那座如今舉世聞名的海昏侯大墓，以及墓葬里的種種器物，實現了劉賀渴求的不朽。”網友“根號根號六”在評論中寫道，“作者對于劉賀的解讀，遠超我的想象，引發我的無限思考！在這個平行時空里的劉賀，他是一個敢于擁抱死亡的人，在他身上我有點理解古人‘視死如視生’的觀念。”
在南昌的3天時間里，雷克斯不僅去了海昏侯國遺址博物館，“還感受了南昌的自然風光和風土人情，包括美食”。他評價，海昏侯國遺址博物館很有現代“網紅”的傳播特質。比如劉賀為什么要把大量的黃金埋在地下，雖然學界已給出很多種解釋，“我在小說里會盡可能地把各種解讀浪漫化，也感受到海昏侯國遺址博物館非常具有‘網紅’屬性”。為此，雷克斯還特意在《海昏》里埋下了一個梗，把第15章原本叫作“墎墩山”的名字，寫成了“墩墩山”，“因為很多人會容易看錯這兩個字，‘墩墩山’讀起來也很有現代萌萌的味道”。
江西豐富的歷史人文
需要更多人來腦洞大開
13年前海昏侯墓被發掘，令海昏侯成為南昌又一張重要的文化名片。2020年正式對外開放的南昌漢代海昏侯國國家考古遺址公園，從今年春節假期到剛剛過去的“五一”假期，連續榮登全省博物館客流榜首，顯示出日漸增長的強勁人氣效應。
這些年，無論是文學界還是影視圈的業內人士，在接受記者采訪時，都認為海昏侯是個絕佳的創作題材。兩年前，發行和制作了《宮鎖珠簾》《美人心計》《笑傲江湖》《延禧攻略》《鬢邊不是海棠紅》等熱門劇的歡娛影視CEO楊樂，在回到江西時曾告訴記者，很想為家鄉打造一部叫得響的海昏侯題材影視劇。看過《海昏》的網友，也紛紛期待這部小說未來能被拍成影視作品。
記得2023年的春節，南昌旅游迎來爆發式的發展，讓一名本土商家感言，“南昌正在被看見”。正是這不斷向外散發出的影響力，讓雷克斯有機會看見“海昏侯”，腦洞大開地創作出了長篇小說《海昏》。
江西還有在中國甚至是世界畫壇上享有崇高地位的八大山人，有聞名世界的瓷都景德鎮，以及心學大師王陽明在江西創造的傳奇故事……這些撒滿贛鄱大地的豐富的歷史文化資源，需要隨著江西影響力的傳播，繼續被更廣泛地“看見”，繼續被更多年輕人去腦洞大開地進行創作。
值班編輯：范晶
值班審核：周艷華
值班編委：鄒文彪